这是日记的一部分,总之不会是最后一部分。
万人空巷,这是用来形容什么的词汇?庆祝的景象,人们涌出街巷,走近欢腾的中心,但只从字面意思来看的话,没错,我来的路上便是这样。稍微花些笔墨,记录一下我眼前的景象。
“一边走,一边听,是女儿的哭声——风。飞舞的沙砾蹭过残破的土墙,每一粒沙砾都要留下它的痕迹,以此来告诉这里路过的人:
‘我曾来过,我曾离去,就像这里的居民,我曾于此出生,也将死在这片孕育我的母亲般的土地。’
是的,鼻腔中充斥着的是腐臭味,在这高温的天气,尸臭是如此明显,似是抚着你的脸颊,引导你望向他们,再用他们瘦骨嶙峋的样子,拼劲力气将故事讲给你听。无论是从何来的旅人也都绝无机会去阅读,因为目的地就在前方了,再不去座位就要被占满……”
我似乎将这里形容成了寸草不生的地方,这样不对,只是我所看见的一小部分罢了。这里是屹立于绿洲之上的沙漠明珠,而这里是明珠光辉下的阴影——贫民窟中的贫民窟。但是我为何要来此地呢?
我是一位旅人,为了故事而来,有人的地方自然有故事,人聚集于小小的酒馆,于是那里就应当有我的身影。我为故事而活,我靠故事而活。
我应当再写写这酒馆的模样,但老实说,我不愿花太多笔墨,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东西。
“向前走,慢慢地,你会发现一抹嫩绿,那是酒馆前的一排盆栽。它们长得喜人,挺直了腰杆。走近它们,俯下身,用手指托起绿叶,没有一点残破的痕迹,没有虫的足迹。这时你抬起头,一个稍胖的男人会怒气冲冲地瞪着你,先是用你听不懂的方言自己暗暗骂几句,然后又是用他的手腕抓住你的衣领,往后一拽……
‘欢迎,欢迎,这里是酒馆,是城主支持的,在这坟地唯一的酒馆……’
那声音还有些怒意,不过令你忘不了那些许热情。”
写道这里,那几分热情究竟出自何处呢?按照我的直觉,同样是对故事的渴求。毕竟谁会为了赚不到的钱而在这坟场工作呢?
老板的名字很好记,鲍勃,就像随意起的,烂在街边的名字。但与那些无名的顾客相比,他幸运多了,在这里,说明他至少曾成长在一个家庭之中。
“酒馆的内饰并不豪华,只是些便宜货,这样描写都算轻了。瞧瞧那些东倒西歪的伙计,那些身体残破的伙计,还好这里的老板为自己准备了一把结实的椅子,否则他就要一天到晚站着营业了。一层就这样站着一组组残破的伙计,一个小吧台,鲍勃坐在那里,闭着眼,擦着杯子。吧台后有一件货架,与吧台一样被擦得很干净。上面摆放着半瓶半瓶的酒水。用来照明的是蜡烛,它们头上的火苗任风欺负着,毫不反抗。窗户用木板护住,只露出丝丝缝隙,否则这里就要臭气熏天了——当然只是减轻了些程度。二楼,这里是有二楼的,这样的一栋小土楼还是为远道而来的旅客准备了房间。感谢你,亲爱的,这是为旅人最后的温柔……”
为故事搭好了舞台,这是一层的使命。周遭都是些用破布裹紧身体的家伙,他们不是来喝酒的,只是来避避风,躲躲太阳。老板也不赶他们,否则一定会很无聊的……我本来是这样猜的,结果在之后的询问才知道,这是一个给上面的理由,说明这里有人光顾,这样就会有来自城主提供的必要酒水和资金来支撑他开下去。(老实说,这样单薄的理由很难说服我)至于城主这样做的理由?这不是该说下去的话题。
该聊聊鲍勃了。这位身着白衬衫黑皮裤的胖男人,留着简短的发型。沙尘抹脏了他的衣衫,却抹不脏更多的东西。
“
‘一间最便宜的房间。’
‘哪里来的,东方,还是西方?’
那个微胖的男人这样说着,还在擦着被子,目不转睛。
‘东方……’
‘一枚任意教会的银币就好,坐吧。’
这样说着,他还摆出了请的动作。如果见过,他的面部表情会令你难忘:因为惊喜而瞪圆地双眼,但是为了保持自己店主人的风度,特地压住声音了声音,以此能使人发掘他脸颊不自然的抽动。
我以微笑回应眼前这位留了一对小胡子的胖男人,坐在他示意的位置——从左数第四位,一共有五个座位。
‘喝点什么吗,我可以帮你开瓶新的。’
他将手里的杯子摆在我手边——一个精巧的玻璃杯——然后转身面向那面货架。
‘我有好故事,配上好酒水。’
话音落下,他不再保持着,而是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将笑容展示给我。一瓶新酒拔开木塞,香甜的味道飘了出来,但没有吸引到其他的人,那些好似活尸的人,仿佛不为一切所动。”
我与鲍勃攀谈了很久,大概有一个,不,两个小时。与我猜想的不错,我们同样喜好好的故事,配着好的酒水,享受这段好的时光。然后,那个男人走进来了。
“金属的碰撞声,仿佛撒气一样地响着。门是被撞开的。回过头去,望向声音的源头,那个男人走近来了。毫无生气的中年男子,身着一身旧装,裤腿污浊满是破洞,那件衬衫已经是满面尘灰。靴子像是捡来的,沾染的暗红痕迹不可忽视,也许不是血,只是染料罢了。如杂草般凌乱的头发,一些硬黑的渣滓清晰可见地黏在发丝上。一边默默祈祷,一边转过身……鲍勃严肃的表情吓了人一跳。笑意不在,胡子仿佛在此时刻意盖住了上唇,脸颊的肌肉再次僵硬起来。仿佛下意识地,那双胖胖的手抓起自己还没喝完的杯子,随手从台下扯来一张白布,现在正低着头擦着那杯子了。金属的碰撞声砸进了耳中,我将头向右侧一偏,那从左数的第五个座位,有了主人。”
他叫做曹达,一名赏金猎人,我想我可以这样解释他的职业。他的雇主,我不愿在这里写下,毕竟我还没离开这里。对他的形容我要留在这里,因为我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写写他本人了。
“最显眼的东西是他身上装备的三把武器:一柄长刀被背在背上,一柄短刀收入腰间的刀鞘,尾部绑着绳子另一端缠在他粗壮的手臂上,最后是那把匕首,在那件满是补丁的衬衫上。随身携带一麻袋东西,那是他的全部家当。脸部留有疤痕,完全符合我对这类人的刻板印象。只要是裸露的皮肤,你都能发现一层薄薄的焦黑痕迹,肮脏的,令人不禁捏紧鼻子……我不会忘了他有些沙哑的嗓音,那声音是时好时坏的,不是一直沙哑,对我来说是个小小的谜题。”
这就是这个男人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,深刻,无比的深刻。我一定会避开这样的人。他的装束以赏金猎人的视角来打量,还是有些太过显眼了。干着那样工作的家伙,似乎有点不把风险与危机放在眼里,自大,这不是有恃无恐,没人可以面对一件事情毫无准备,毫无该有的敬意。
“耳里穿来布匹的窃语,不用说,是那些客人三两地离开了。但是,为什么要离开呢?就连他们那样的人,也对身边这个令人反胃的家伙充斥了厌恶吗?伴随着木门的吱呀声,还有些多余的东西——是孩子的声音。转眼间,孩子们聚了过来,仿佛将我视作无物……
‘给。’
男人拿出份东西,用白布裹起来的东西。他将那东西递给鲍勃。而那抹白,分外显眼。
我看着那个男人伸出了有些焦黑的手臂,也不至于称呼为焦炭,恰当些的,应该叫还未丢进火炉的干柴。
‘这是那家伙的……对吗?’
鲍勃刻意空了一个词,不过谜题很快就揭晓了。白布被掀开,是一对眼珠……
‘一杯清水,然后,牛奶。’
‘只能混着水。’
‘够了,给他们喝的。’
我听着孩子们的欢呼声,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,打算继续观察眼前这位男人的行为。我不打算离开,直觉告诉我若是离开的话,我会错过重要的东西。
‘叔叔,这次你去哪里了,可以讲一讲吗,像以前一样?’一个头上裹着布的男孩问道。
‘这次又杀了谁,是贵族,还是高官?’是一个瘦高的男孩,他少了一只手。
‘一个高官。’名作曹达的男人回答了,然后是四周的欢呼声和掌声。”
抱歉,我要再这里停顿一下,因为我要为这些孩子花些笔墨。这样写有些无聊,不过这只是算我的日记而已,所以怎么写问题都不大。裹着布的孩子,头上有伤疤;缺了手的孩子,是被一个贵族砍掉的。女孩很少,只有一两个,是谁的妹妹,又是谁的姐姐,解释不清。他们都没有名字。那段对他的心理描写是我猜测着写出来的,本人则是对其有着不同的看法。接下来要先为故事写点背景,只需记住,这是一趟无聊的旅程就够了。开始吧。
“牛奶与清水都由鲍勃准备好端上来吧台。我的身边,座椅上是女孩和年纪最小的孩子,其余的大多是男孩簇拥着曹达。合计有着十几个,也是故事将孩子们吸引了来。孩子是天真单纯的,所以他们喜欢简单有趣的故事——这是我的一贯看法,而面前这个男人也不像会讲故事的人。
‘这次城主给我的任务,比之前的简单多了,就是取一对眼球回来,’他漫不经心地说着,喝了口水,‘去的地方要往西走,再往北走。没去很远,那里的冰天雪地不是该有的。’
看着鲍勃小心翼翼地将那对眼球用布包好,放进一个木匣。看着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我忍不住问了一句:‘什么意思,不是该有的?’
‘嘘——’
一个女孩警告了我,她还用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扯了扯我的衣领。
我识相地安静了下来,对方也没有答应我的问题。
‘走了很远的路,路上就是树,然后是草,然后是雪,雪地,很难见到的。’
孩子们瞪圆了眼睛,却也没人因为自己的好奇对那‘雪’字发起疑问。
‘进城,很麻烦,真的很麻烦,让我印象太深刻了。跟这边不一样,这边很随便,他们要证件,要什么证,通行证?先是讲方言,又是用一嘴宗教的用语……我给了他一巴掌,这才让我进城。当然,我要先去当地的局子蹲会。这方面倒是简单,交钱就能了事。’他这样说着,为一个伸着手想要够到牛奶的小女孩帮了忙,‘我是个讲通用语的外地人,所以他们警告了我一大堆,给了我警告,当然,我一句都没记住。’
说完这些,他似乎是得意的笑了笑,这难得的表情令我难忘,毕竟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僵黑着脸,像具木头。
‘任务很简单,就在于我只用拿到一对眼球就够了,这意味着,要先找到那个家伙,一个高官,很好找对吧?’
这时他将目光施舍给了我,只是一点点,足以让你发现的那种。
我不禁点点头,否则我觉得大概会出些不好的事情。那种仿佛于阴影中发现匕首寒光的感觉,我不愿再经历第二回。
‘大错特错。’
说完他顿了顿,这使我察觉到他还是满在意孩子们的反应的。
‘我没有那家伙的一点情报,这么说也不对,他们告诉我,他的眼睛是墨绿色的。找眼球就行了,但是,那里所有的官员都带着面罩。’
他一边说一边用一个食指比划着,像让孩子们理解,可惜水平太差了。
‘就像一个面具……’我发了声。
‘对,对,面具,所以你看不到他的眼睛。而一般人倒是很一般,不会戴那种特别的面具。’
‘我做的第一件事情,是向一个酒馆走,凭着直觉找。不是酒味,而是面包的味道。他们要交钱,进去就要,该死的,是教会的税。他妈的酒馆也被教会管着了?那个老板,与他的交流一句话也没有,他只给我比了一个手势。’
这样的家伙实在是不会讲故事,换作我,我一定要写写那老板的样子,写写那酒馆,这些孩子难道爱听这样的牢骚?我发誓,我当时一定是这样想的,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,所以记忆深刻。
‘‘滚’的意思。我看懂了,也确实离开了。那个手势是这样的。’
他将一只手在心口拍了拍。我去过很多地方,从未见过‘滚’的意思是以这样的手势表达出来的。
‘我径直向那座城市最脏的地方走去,那里也有酒馆,不用交税,没有让我滚,于是我打算睡一觉先,嗯,已经晚上了,天很黑,第二天就刮大风了。’
这个时候,我打算离开了,只是他的一个动作,吓到了我,也吓到了鲍勃。他将那只匕首拔了出来。
鲍勃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匕首(他应该制止他,不过我很快就懂了他的原因),而我则饶有兴趣地放弃了离开的想法。
他轻刺了食指,但鲍勃却没有放松下来。
鲜血流了出来,只是刚刚接触空气,便生出了火苗,仿佛新生的孩子,在热情地呼喊着父母那样,那样活泼。
直到曹达掐灭了那团火苗,鲍勃才继续他低着头擦杯子的动作。
‘着火了。那家酒馆着火了。’他神情自然地喝了口水,‘我没来得及逃。’
这时我跟孩子们都攥紧了拳头,没有时间去理解这其中地逻辑,原因,等等,只是等着他开口。
‘外面刮风,于是火一直烧,我在那废墟里睡了三天。’
这似乎解释了他的一身焦黑……可惜我只猜对了一半。
‘这是自然失火——我是这样想的。没有一点纵火的迹象,不过也算是个机会,毕竟我是来杀人的,死人杀人从来不会被怀疑,不会被刻意地防备……’
‘这次不一样啊……’一个弱弱的声音来自背后,是一个小姑娘,留着短发。
‘之前都是直接找到对方杀掉的……’
‘有一个人,让我印象深刻。’”
好的,在这里的停顿是刻意的,因为这句完全意外的话。我知道这里有太多东西说不通了,毕竟遇上火灾在废墟里睡了三天,再平安无事地走了出来,这那是常人能办到的呢,对吧?现在读到这里的你一定有疑问。咒术师,能做到这种程度,或是一些术士之类的,眼前的男人当然不像。还好原因我在之后已经了解了大概,不至于成了未解之谜,但是在这里说出来还是太着急了。女孩的问题,很重要,反常的动作,这样刻意的行为本人最后的回答是:
“那里没有活人,跟这里还不一样,只有一些人活着,剩下的人死了。我一般不杀死人,所以刻意地避开他们。”
好吧,这下我该好奇为什么他不杀死人了,别担心,未来的我,这是日记,既然提到,便一定会有答案。让我们继续吧。
“‘那是个男孩,年纪,嗯,应该称呼为青年了,他有名字。’说我他示意鲍勃在为他准备一杯清水。对方立马走出吧台上了二楼,直到他抱着一个罐子回来,曹达才继续开始他的讲述。他那因为焦急显得有些笨拙地模样,我忍不住要提一下,还有孩子们气愤的目光。
‘名字很特别,所以我记住了。叫作,嗯,叫‘明’,用汉语是这样写的,不对,要用通用语才行……’低声嘟囔着,用食指点了点清水在吧台上写了起来。
‘他看见了从废墟走出来的我,穿着一身厚衣服——是工作装。肩上扛着斧头,不像是他该拿的,尺寸太大了。那小子走向正拍着灰尘的我,样子很吃力,毕竟有把斧头。墨绿色的眼睛,那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。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黑疙瘩,递给我,我接下了。他只问了我一句话就走了。
你是外面来的?
没错,我回答了他。我对他没有什么在意的,他不会妨碍我的工作的。
第二次,我去了之前那家酒馆,我给了他三枚秃驴的银币,他让我住下了。’
‘又着火了,是赶我走的意思,叫我滚。’
‘那个老板,没有觉得奇怪吗?’我发问了。
‘没有,因为他从不正眼看他的客人,一直在读报纸。’他回答我了。旁边是鲍勃惊讶的眼神。
‘那个老板最后还活着吗?’我又一次尝试。
‘当然,他们很明目张胆地赶我走,或者说,赶走外来者。那些一般人不会奇怪的,虽然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,但是不耽误工作就行,我懒得弄明白。’
他又喝了口水,如果不喝,他的嗓子就又要变得沙哑了。
‘第三次,我直接乘着晚上向中心的区域走去,区域之间有墙隔着,于是我直接把人杀了,拿了我要的东西,动静不大,天亮了才有人发现。之所以是这样,是因为我又住了家更好的酒馆,而第二天晚上有人来查房。’
‘你怎么做的?’我问到,身体不自知地向他地位置倾了倾。
‘我把那家酒馆点燃了,我放了火,他们最初只是警告,用火,现在要正面抓人了,于是我也警告他们,不要来打扰我的工作。’”
自大的家伙,他究竟凭什么如此自负呢?他居然能说出警告一个政府这样的话来,最后还在这里把这一切都当作了故事讲给我听。政府居然对他有这样的容忍?
‘明,我又遇见他了。我被通缉了,一边解决人,一边向城中心跑。我是在刑场见到他的。那里的人正要开枪杀了他,见到我的瞬间枪就对准我了。’说完他指了指脑门,‘正中靶心,是个老兵。’
‘你还活着?’我问出了无聊的问题。
‘我死不了。’他做出了更令人费解的回答。
‘我把他救走了,那个叫明的小子,因为他知道我要什么。哦,他被抓的理由,那要提一下,因为他被告密了,包庇我这样被驱赶的外来者,而对他下达行刑指令的,是我的目标。他为我指路,向一座城外的林子去。’
‘我的目标,是他们的总管,一位当地的政务官,官其实没多大,倒也不算芝麻小官。管着一群伐木工,就跟那个明一样……’
‘他最初帮你的原因,可以解释一下吗?’我打断了他,这是自杀。
沉默,很长的沉默。我能感觉到四周的目光,冰冷,富有攻击性。一个意外的回答为我脱了困。
‘你可以亲自去问他。’毫无生气的声音,平淡,听不出怒意。
‘接下来就简单了,他为我指路,为我指出目标,我杀了他,然后掏了眼球。’
‘用了那柄匕首吗?’又一个头上裹着布的男孩问出了声,不同的是他缺了一只眼球。
‘嗯,就是那柄。’曹达只是这样回答了他。
‘那群伐木工,没有一个逃走,没有一个有更多的反应,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,继续他们的工作。但是,那个叫明的不一样,我掏完眼球后,就再也找不到他了。’”
这最后一段结尾,是他讲出来的最认真的话。他叙述的故事无聊,简单,有一点起伏但不多,祝贺你未来的我,你不用花太多力气就能读到更好的,因为我找到了,那个叫明的青年。曹达身上的秘密,也将在我接下来的叙述中解开,那些好奇心可以被满足了,那些疑虑可以被解答了。
我确实找到了那位被称呼作“明”的小伙子。他藏在一个港湾城市,那里也有故事之后有机会我会整理一下,好好地把它记录出来。我见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为一位船长做着打扫的活。我为他买了瓶好酒,当然还有他的船长,毕竟,我可不想因为我的到访而让他丢了谋生的碗。他浑身晒得黑黑的,褐色的发梢,稍厚的嘴唇,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也确实让人难忘。
我向他说明了我的来意,他只是冲我微微一笑,没有别的反应。我问他还记得那个男人吗,他点了点头。
“那位先生吗,我没来得及感谢他,没有他,我也没有机会到这里来。”声音有些低沉,听起来有些费劲。
我希望他能调整一下声音,他却摆摆手摇了摇头,表示这是天生的。但是没关系,我还是很有耐心的。
“‘那座城市,您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吧?第一堡垒,就是这样的名字。那里是重要的中转站,还有三座堡垒与它共同组成了一座联合都市。我并不是出生于那里的,我是被奴隶贩子卖过去的。好消息是,那里的买家似乎并不在乎这种身份,如果用习俗解释的话,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奴隶,没有这样的习俗。不过,我毕竟是被卖给对方的。’说到这里,他用一副苦笑的面孔作了停顿,‘我被那个政务官买走了,您愿意听我稍微解释一下那里的等级制度吗?’
示意可以后,他开始解释起来:‘政务官,算是中层干部,一个政务官手下是是一个大队,每个大队有五个中队,每五个中队有六个小队,每小队四人。我们是负责最基本工作的,您知道那里的异变吧?’
‘诡异的暴风雪?’我问到。
他点了点头继续说:‘死了很多孩子,所以我被买去了。’
‘我在那里生活了整整一年,前半年,我在适应那里的生活。每时每刻向长官问好,时刻注意上级指令不能有一点迟疑……这样说果然有点难懂吧?’
他喝了口酒,开始跟我讲起一个故事。
‘有一次,我的长官,也就是尊敬的小队长,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,在那里一般用编号称呼。他命令我背着两柄斧头做深蹲,直到他允许停下。’
‘你照办了?’
‘当然,’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点头,‘我也当然办不到。’
‘我的结果是一星期没吃饭。这种难以理解的事情就是我每天都在经历的事情,他们只是在用这种方式训练我,学会闭嘴然后服从他们的指令。’
‘明,你怎么在这里偷懒!’那是一个船工正在不远处喊到。
‘不用理他,我们继续。’
明这样告诉我,于是继续。
‘于是,后半年开始了。我学会了服从,但同时开始询问我身边的人,问那些跟我同等地位的人,问他们是怎么想的。’他刻意停顿了一下,用手指一边卷头发一边静静地盯着我,‘所有人的回答都是类似的话:这很公平。’
我没有很剧烈的反应,这似乎让他很失望。他不再卷头发玩而是继续为我讲述。
‘我想您不会觉得这很公平,对吧。毕竟,在我们的认知里,人们都应该是一样的,不应该这样刻意地被区分了。我开始等待机会,寻找外来者。我发誓一有机会便不愿再在那座监狱逗留片刻。’
‘那天,风很大,我听说有一处地方着火了,于是连忙赶过去查看。这样奇怪的驱赶方式我想您一定是第一次听说,首先,是因为那种区域的建筑毫不值钱,或者说有无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区别,其次,之所以对外来者如此大的敌意,还是那场风雪。我听说是认为有术士混进来了,故意降下来那场风雪,于是如果能直接烧死,那再好不过了。’
‘他们不会在其它区域放火吧?’我问到。
‘嗯,只会在等级最低的区域采取这样的措施。于是那场大火就把我吸引走了。’”
还记得曹达提到的那个手势吗?我问了明,他的回答是:“这是歧视的意思,意思是‘让你滚远点,别弄脏我的东西,别恶心我’之类的意思。”
接下来明要描述的是废墟中的曹达,我做了一点加工,明觉得我写的很符合于是便这样记下了。
“鼻腔中尽是难闻的气味,你小心翼翼地朝那栋废墟靠近。地上残存的木屑,在无情的脚下发出无力的哀嚎。天空中,密密麻麻的,是一场小雪。一个男人坐在那里,远远地看着,像是一座雕像,当你走近,那是一具焦尸。炭黑的唇念在一起,干瘦的手指,一曲一曲,一双不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圆满。那具焦炭将身子一扭,双手扶住大腿一搬,一具瘆人的东西便已面向了你。接下来,你要做的是让你一生难忘的事。用你的手为他撕下焦黑的皮肤,一点点,一点点,撕不下来便要用小刀刮,焦黑的皮肤连带着熟肉割下,滚烫的鲜血渗了出来。一只睡醒的猫咪,乖巧得舔着血流出的位置,那是一只火红的猫咪——就是一团火焰,却安静的像只猫咪。凡是血流出的地方,火焰都开始窃笑。最终,你做完了,恐惧感之下你用力扔掉那柄小刀,眼前也不再是焦尸,是一个鲜活的人,除了皮肤上还未燃尽的火焰,除了那些清理不掉的焦黑痕迹,剩下的仿佛是一个未曾在火灾中酣睡了三天三夜的男人。”
这时的我与明都一致认为,曹达就算不是咒术师,或者同类的东西,也一定与他们有关。也许他受了诅咒,不过这些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。
“‘那个叫曹达的男人,真的像是没事人一样,我问他会疼吗,他说会。我不知道是真是假,无论是哪一种答案都让人无法相信。
‘我的血液一直在燃烧。’
我还记得这句话,即使他为我演示了,直到今天我也只把那天当作一场梦。’
这时的明酒已经喝完了,他闭上双眼,一阵海风从我们之间窜过,仿佛带走了什么。风过后,他继续了讲述。
‘我看着他在废墟中翻找自己的东西,于是我问他:先生,您需要帮忙吗?我忘不了他的眼睛,那种眼神,盯着我,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。他没回应我。我给了他面包,然后便离开了。’
‘那是暴风雨前的夜晚。当光明由祭祀降下之时,为我人生落幕的丧钟开始敲响了。一股蛮力将我惊醒,睁开眼时我的眼前是我的队长。一柄长刀抵在我的后脖上,我明白,我要朝外走了。两旁是两列与我一样的工人,高低不一,站的整齐。他们目送着我的离开,没有一点声音,只有最后一声门的闷响。’
‘您觉得曹达先生很自大?先生,像他这样的人,一定有他这样行动的理由。您害怕疼痛,畏惧死亡吗?’明问到。
点点头,下意识地。
‘我们终有一死,那对于一个不畏惧死亡与疼痛的人来说,这世上有什么对他称得上是威胁的东西吗?’
‘不对,明,你这样说不对,不合理……’我反驳着,然后是对方的打断。
‘被子弹打穿脑门,这是会死人的。’这样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,‘曹达先生,保持着那样的状态,将呆愣的中队长砍了头,他扯起我的衣领,我们两人将这样在四周人的目送下离开了刑场。’
‘曹达先生,是不会死的。’
‘先生说,他要寻找一位政务官,我知道那是谁,那位买了我的长官,他的眼睛我至今也忘不掉,那是跟我一样的墨绿。’
‘追兵很快就赶到了,全是枪手,有一位牧师。聚集于林场的小屋,那是政务官的小屋。四周都是枪手,将曹达先生围在了中心;牧师念诵诗词,试图降下奇迹。’
‘那名政务官最错误的选择,就是有恃无恐地站在曹达先生的面前。那个动作令我难忘。’他说完模仿了起来。
这个动作幅度很大,将危险的脖颈处显露出来,提刀的手曲起,手腕反拧,摆出挥砍的动作。
‘这是落刀前的最后一个动作,而在那之前是你看不清的动作,大概就是一个助跑,三秒之内,那个政务官的脑袋变落地了。子弹全部击空了。’
‘曹达先生解决剩下的人,看起来很轻松,任凭子弹嵌入他的身躯,慢慢走向他的敌人,抬手,脑袋落下,抬手脑袋落下……最特别的,是他在牧师的脸上吐了口痰。’
‘我逃跑了。遇上了一支商队,否则我的命估计也要葬送在风雪里了。’
明跟我道别,他还跟我聊了很多,关于他现在的生活,关于他的曹达的感受。与之道别,故事在这里告一段落。”
好了,这就是明告诉我的。还记得那沙哑的嗓子吗?本人是这样回答的。
“火在里面燃烧……”
哈哈。这是个值得继续写写的人,他给我留下了印象,而他的故事还没有结束。后来,我跟曹达先生同行过一段时间(在找到明之前),他为我讲述了更多的故事,让我们留到下一篇笔记里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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